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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一起下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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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一起下墜

“滴嘟”——

等了很久的玩家登錄的提示音響起,陸羽看著小謝的頭像亮起,低沈的嗓音像是月下潮水一般湧來。

“陸羽,我很好,你放心。”

“你真是——

——很討厭。

陸羽把後面三個字吞了,在心裏默默說完,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,她好像聽誰說過類似的一句話。聲音是如此神奇的東西,字面上的意思是一個意思,一呼一吸,一抑一揚,傳遞出真正的情緒卻又是另一個意思,譬如擔憂,譬如無奈……又譬如是完全相反的意思。

陸羽長長沈了口氣,耳機裏回蕩她沙沙作響的呼吸聲,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肺頁在舒張,血液在肝臟迅速充盈,聲音順著介質傳到耳機另一端,他也一定聽到了。

陸羽站起身,光潔的白裙垂下去沒過膝蓋。陸羽彎身,將裙擺提起來在腰間系了死結,過膝長裙一下子變成包臀裙。這樣,她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把雙腿活動開來,迎接一場事關生死的挑戰。

水晶吊燈已升到最高處,幹冰燃起白色的煙霧直沖天花,瞬間沒過水晶吊燈裏的紅玫瑰,一轉眼,將白裙也隱沒在煙霧中。

陸羽對著耳機問:“X,為什麽——”

小謝打斷她:“陸羽,他們在監聽我們的對話。回家再說。以及——”他頓一頓,每個字像是音符從琴鍵上流出來,“祝你游戲愉快。”

幹冰燃起的煙已經消散,陸羽臉上掛起一個淡笑,“一定好好看著,見證我贏。”

“星火在前,我在身後,披荊斬棘吧,陸羽。”

小謝的語音落,這邊槍響——

一顆系著粉色蝴蝶結的子彈橫貫劇院天花,像是一條從馬道B射向馬道A的銀色射線。陸羽躍起來,子彈擦著她大腿外側而過,激起的氣流微微掀起她波浪般的裙擺。

槍聲引燃了對戰,這一槍正是出自法蘭西玫瑰Claire之手。

陸羽看到Claire像舉步槍一樣舉著重工蕾絲傘,傘尖既銀槍口冒起一團團白煙,槍口下移,露出Claire美艷的臉蛋,她在朝陸羽單眼wink。

陸羽忍不住讚嘆:“漂亮的一擊!”

Claire發來聊天文字:Thx.第一槍只是警示槍哦~~

陸羽身體落下來,赤足站在鐵欄桿上,環顧四周。

馬道本是劇院員工用來維護設備和燈光的通道,偶爾也會被演員所使用。到處都是階梯、扶手、鐵索、輪軸、燈箱、音響和一些不知道做何用處的黑色設備。

陸羽仿佛置身一個巨大計算機機箱的內部。古舊的機子正在運行一個4A游戲,所有設備不堪重負地運行燃燒著,沒有液冷,只有風扇“轟轟轟”響個不停,試鋼筋鐵骨裏氣流被沖出去,卻還是燥熱難耐。

陸羽雖然不能使用系統提供的道具,但劇院本身已提供了大大小小的戰鬥平臺。只要稍加利用,也並不一定不能贏。

不——

是一定要贏。

貓頭鷹法庭接管這場游戲並非心血來潮,他們是考慮了天時地利人和。一場贏率為1%的游戲才值得公司打破常規。他們想看到的絕不是困獸之鬥,而是絕處逢生!

陸羽發現,雖然那些燈箱射出極強的燈柱,但玻璃罩都是朝著下方的舞臺的,那些絢爛的光如同老奶奶手裏正在織的粗毛線,經緯稀疏交錯,並不能將整個跑場道都照亮。

一半的場地都是暗的。暗和亮間隔地鋪開來,碎成一片片的小方塊,整個劇場上方就碎成了一大塊巨大的光影拼圖,而B隊的五名玩家已經散入無數塊的暗的拼圖中,不知從哪個角度,在什麽時候,就又突然出現在陸羽眼前,給她來上“致命”一擊。

她不但看不見,而且聽不見。

樂器的鳴奏、演員的歌唱是陰雲密布的海面從下而上的颶風,將一切聲音揉碎,拋進澎湃洶湧的音浪裏。

被植入陸羽脖子皮下的芯片正在發揮它極致的作用。它放大了那些感官體驗,讓亮更亮,暗更暗,嘈雜更嘈雜,這一切都加強了負面效果。

陸羽踩平衡木一般跑過鐵扶手,朝著近處輪軸上躍去。她雙手抓住鋼索。輪軸“哐哐哐”轉起來,她隨著繩索急速下降,眼看就要到達下一節漆黑的平臺。

陸羽迅速離開繩索,掛在旁邊的燈箱上,拉開手包的拉鏈,取出手機,打開手電,松手,手機打著耀眼的光下落,“嗙”一聲手機落在平臺上,閃光燈的鏡頭正對上方。

那顆絢爛“星子”立刻吸引了一名玩家鉆到平臺上。手電的光照亮墨西哥骷髏的臉的一瞬間,那人的皮靴踩碎手機鏡頭,他知道自己上當了。

可已經來不及了——

陸羽扭動身子,帶動燈箱玻璃罩的方向,將一束刺眼如烈陽的光打在墨西哥骷髏面具的臉上。

陸羽的聽覺還在被“皮膚衣”不斷加強,她捕捉到底下的觀眾有一聲驚呼,有人察覺了天幕上的異樣。他們看到他了。

按照游戲規則——

墨西哥骷髏臉出局。

好,四對一。

手機的把戲只能用一次,再說,同樣的把戲對於遠程攻擊的玩家根本沒有用。

她還能想到什麽招?

首先——

遠離露過一次真身的這塊區域。

“砰砰砰”幾聲槍響隨著鼓點在叫囂,粉色子彈大面積掃來,在陸羽腳下留下啃啃娃娃的彈洞。眼看這段路到了盡頭,陸羽看到瞥見空中的鉤子,鉤子接一條長軌道。

大概是演員吊威亞的一類裝置?

來不及考慮,陸羽跳了出去。

等陸羽跳出去,才發現因為太暗,她誤判了鉤子和她之間的距離,手指尖擦過鉤子的邊緣,呈一個拋物線下墜,她此刻就是一顆銀色子彈,撞入不知前方是何物的暗。

心跳屏的線變成亮紅色。

小愛焦急提醒:“陸羽,你的心跳已經超過了一百五。冷靜!”

不能輸——

陸羽的膝蓋突然觸到柔軟冰涼之物——是遮蓋舞臺後景的帷幕。

太好了!

陸羽抓住帷幕,“嘶啦”一聲,她聽到帷幕因為承受不了她身體的重量而發出的裂帛之聲,就像是冰川由一條細縫迅速豁開,成不可逆轉的巨大裂縫,“嘶啦”之聲愈演愈烈。她死死抓著帷幕不放手,身體蕩來蕩去,終於停止了。

遠遠地——

觀眾們看到帷幕一角輕輕抖動著。

有個別好奇的觀眾正瞇眼打量那掀開的一條縫,看見某個白色東西閃了一下,很快不見了蹤影。

陸羽找到兩條帷幕間的分割線,鉆到了帷幕的另一面。

陸羽才喘了一口氣,一撇頭,徹底楞住。

1、2、3、4——

四個敵方玩家全都掛在帷幕這一邊,像是並排排列的四只猴子。

草!

陸羽真的要爆粗口了。

五雙眼睛互相呆瞪了幾秒鐘後,陸羽看到Claire舉起了蕾絲傘步槍,槍口微微垂下,對準了她的腦袋……

陸羽拼命晃動手包,手包上的金屬片就閃爍起來,雖然僅僅是半秒鐘的晃眼,但終是讓Claire猶豫了這關鍵的半秒。

陸羽的身體擋起來,開始拼命搖晃帷幕。

那掛在帷幕上的四只猴,或者說一條繩上的螞蚱,都隨著帷幕搖起來。Claire的槍口也自然晃動起來,怎麽有人瞄不準陸羽的腦袋。

有一個玩家臂力不太好的家夥掉了下去,掉了幾米,又抓住帷幕。陸羽抓起手包就朝著他的頭猛投過去。

眼睜睜看著雲朵手包上的金屬片在黑暗中一閃一閃,她突然意識到包是小謝送她的,感覺心裏有條魚吐出一個失落的小泡泡,泡泡從胸腔裏飛出來,碎裂。

手包帶著積累的動能砸中目標。

那個玩家陣亡!

帷幕搖擺的幅度自然而然小下來。Claire壓槍又穩下來。陸羽絲毫不猶豫,跳到另一半的帷幕,雙手往後掙,擺動身體把帷幕和帷幕之間的縫隙拉大。

A隊和B隊像是楚河分界,各自掛在左右兩邊的帷幕上。

遠程攻擊——

這點距離不算什麽。

但陸羽剛才就聽到演員的動靜,她已經算準了。

拉開的帷幕前本架著一座鋼橋,此時此刻,男女主正走過鋼橋,高昂的歌聲越來越近。

“幽靈”正是通過這架橫亙在空中的鋼橋領著愛人進入地下湖的世界。281支蠟燭在燭臺上燃燒閃爍,250公斤幹冰和10臺煙霧機同時制造起神秘莫測的地下湖場景,一場聲勢浩大的幽靈宴會正在帷幕前上演。

現在,男女主角已經走到掀開的帷幕中央了!

Claire的槍不動了。

陸羽賭的就是大C不敢冒著全都被發現的風險開這一槍。

底下的觀眾雖然疑惑後邊的帷幕為何突然分開那麽長的距離,但除了看到直沖天際狹長的一條間隙,他們看不出任何其他異樣。

幾秒鐘後,陸羽已經鉆入更暗的地方去了。

Claire在語音裏輕輕嘆了口氣。

現在是三對一。

但陸羽已經看出Claire的破綻了。法蘭西玫瑰的衣裙太笨拙,她行動不夠敏捷,而且粉色法式長裙泛起一片片珠光,這種光像是一顆顆極小的鉆石,即使是最微弱的燭火,也能折射出星星的光。

如果陸羽再看得仔細一點,她就能看到星星流動的軌跡。

Claire還沒察覺的時候,陸羽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。陸羽的手臂從大C腋下穿過,抓住她的蕾絲傘槍,搶過來,赤足在她膝蓋後窩一踢。

Claire跪下來,就像是法國斷頭皇後瑪麗·安托瓦內特跪在行刑臺,但是,等待她的並不是特制的三角斷頭臺,而是一顆自後腦勺穿入的銀色子彈——她自己武器的子彈。

Claire的血條瞬間被清空。

Claire在語音中笑得不行,“小羽毛,算是服了你,真夠狠的。”

陸羽放下蕾絲傘,哈哈說:“彼此彼此。”

貓頭鷹法庭不允許陸羽使用系統的武器,可沒有規定她不能搶對手的武器啊!

陸羽把蕾絲傘槍架在手臂上,朝著迅速靠近的倒數第二個B隊成員眉心來的一槍。玩家瞬時倒地。

只剩最後一個對手了。

陸羽沒想到,最後和她對陣的竟然是喜歡抱人大腿的小馬。

小馬的聲音在耳機裏燥起來:“大佬,饒命啊!我給你唱歌!啦啦啦阿啦啦啦。”

典型的恐嚇戰術——

這就好比一場籃球比賽,在對手持球要投三分球的時刻,有的老隊員會發出恐怖的怪叫,期盼以此嚇倒投籃者,令其失去投籃的準頭。

陸羽才是那個心理素質極佳的老隊員。

她從來不是獵物,而是狩獵者。

十三分鐘後,陸羽安靜地躲在一個吊車平臺上,喘息著。皮膚衣可以提升她的敏銳度和武器精確度。系統小愛可以使她的力量、敏捷度、體能呈現完美的表現。但她畢竟是個普通的人,會累,會精疲力竭。

歌劇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,演員們已經退場,管弦樂開始演奏舒緩的樂章。

陸羽聽著自己的喘息聲在耳機裏回蕩。

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小謝的聲音了。

“謝崽崽,你在嗎?”

“在。怎麽了?”

陸羽深呼吸,“沒什麽,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。你在就好。我很棒吧?”

“嗯,一直如此。”

小馬嘿嘿幾聲,“老大,你在哪兒呀?你累了吧?呼吸聲這麽重。放棄吧!我菜歸菜,可也真的想做一場真正英雄。”

陸羽故意笑出聲,激小馬生氣,“小子,你還嫩著吶!”

“哦?”小馬聲調揚起,“那就——”

小馬的話沒說完,來自二次元的忍者飛鏢就從黑暗中射了過來。

陸羽真的太累了,躲過了三個飛鏢,卻被最後一支插入手臂。

痛——

皮膚衣的效果真他媽太好了!

陸羽看了一眼血條,已經下去一半,她快速往旁邊閃,讓黑暗再次包裹她。

忍者鏢又射來。

但射偏了。

不——

沒偏。

忍者鏢射斷了連接平臺的兩條鋼索。

“哐”一聲巨響,金屬扭轉的聲響突兀地糅雜在樂章中,是音浪中沖得最高的那一潮。

平臺立刻垂直成一線,陸羽躍跳不及,人就從平臺上滾了下去。

“乒乒乓乓”——

陸羽的身體不斷撞上鋼筋的骨骼,像是玩具迷宮裏撞來撞去折來折去的玻璃彈珠。

觀眾看到白色鬼影在幕前閃爍。

他們想,這是歌劇在S市巡演布置新的舞臺效果吧?

陸羽覺得自己足足摔了半分鐘,然後,躺在地上——舞臺的角落——暗的角落——一動不動。因為中場休息,舞臺上只有樂隊頭頂留著一點光,所以她暫時沒有被發現。

血條瞬間殘血了——

陸羽痛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。

小愛的聲音在回蕩:“陸羽,你心率過低。我很擔心你,”

布景師已經察覺了異樣,正打著手電向角落照來。

陸羽體會到了什麽叫作絕望。她想再一次爬起來,可她做不到,骨頭好像碎了,實在太疼了。

小謝問:“陸羽,疼嗎?”

陸羽喘息著說:“我還可以——遠遠沒有結束。”

陸羽側躺在地上,除了眼珠子,她渾身其他地方都動不了。從她的位置,正好看到那座水晶吊燈裏的影子。她就那樣呆呆看著那朵紅玫瑰。她等待行刑前的一秒鐘,等待燈光照到她這個“幽靈”身上,讓她無處遁形。游戲規定,她不能被發現。一旦被發現,就被視為出局,來自貓頭鷹法庭的判決會命令水晶吊燈掉下來。

陸羽想,吊燈墜下來,砸在地上,凝光的碎片灰像是彈片一樣飛出來,嵌進她的皮膚吧?

會嗎?

會的吧。

手電筒裏的光找鬼一般追尋陸羽。

越來越近——

越來越近。

陸羽在劇烈的疼痛中顫抖,她咬住牙,壓住所有疼痛,嘗試著一點點爬起來。

陸羽嗓音潮濕濕:“謝崽崽,對不起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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